第2章 我是胆小鬼(第1/3 页)
你一定无法想象,我六岁的时候,竟然是个瘦精精的小姑娘。
我的胆子小极了,小到好像没有胆子,总像一只惊弓之鸟,随时随地做好准备,仿佛箭搭在了弦上,随时准备射出去,准备逃跑;还像我们家路旁的含羞草,一有风吹草动,就忽地瑟缩起来,缩成薄薄的一片,两片叶子叠起来,把小小的心脏藏在中间,让谁也看不见、碰不到。
我被父母悄然送到了乡下的叔叔家。那时哥哥林岚十一岁,在上初一;弟弟林黎只有三岁,还在满地爬啊跑啊。爸爸是画家,妈妈是歌唱家。他们自已的工作忙得团团转,累死了。他们谁也不想照看我们三个。
年轻的时候,爸爸还给妈妈画了一张一张的肖像画。家里有好几张妈妈从少年到三十岁左右的油画,尤其是少女的那张画真是美丽,妈妈的皮肤好像吹弹可破,长长的独辫子坠在胸前,明媚灿烂的笑容把爸爸的整个画室都照耀得“蓬荜生辉”。
爸爸总怀恋地品味着那幅画和那幅画里的那个逐渐遥远的人儿,他会幽幽地说:“瞧,你们的妈妈那时有多美!”然后他便不再说话,一味地沉浸在自已的油画世界里。我和哥哥也不知道,他是沉浸在了油画里呢,还是沉浸在了过去。
画室外面常常是嘈杂一片,弟弟林黎的哭闹声,我和哥哥的争吵声,加上妈妈怒斥我们俩的声音,这些声音仿佛是真实世界的音响,在爸爸的画室外面日复一日地响起。爸爸这时总在画室中痛苦地来回踱步,为着才思枯竭,为着生活的无奈。
就这样,我来到了乡下的叔叔家,我是三个孩子中最合适做牺牲品的。我知道如果是要谁离开,他们一定会选择让我离开。
我还清楚地记得,那个一觉醒来的早上——完全陌生的房间像一块巨石压向我的胸口,我顿时无法呼吸,浑身惊悸,苏醒带来的一切清新和舒适荡然无存,全剩下比梦魇和深夜还令人惊惧的痛苦感受。
旁边另一张床上睡着一个人,乌黑的头发摊在枕头上,人还在熟睡中。目睹着完全陌生的房间,我感觉到陌生带给我的恐惧感,但是看到还有人在旁边熟睡着,突然有点安全感,毕竟有人陪着。我想知道陪我的人是不是妈妈。——怀揣最后的希望,我伸手摸了一把那头发,硬硬的……
我立即躲进被子里,失声痛哭。那不是妈妈,是婶婶,妈妈的头发是又细又软的。无论走到天涯海角,只要让我摸一摸一个人的头发,我便能立刻判断出她是不是我的妈妈,我从小就是摸着妈妈的头发长大的。